唐冰炎 ,高校教师,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江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诗歌诗评散见于《扬子江诗刊》《星星》《诗潮》《诗歌月刊》等刊。
清明花事
他们谈另一个世界的黑冷
不时触到四月温软的腰肢
月色稀释了滚烫的悲伤
花事轮回
不过是命运指定的刑期
不可分享的又何止爱情
思念只有一种颜色
名叫孤独
墓碑宣判长眠,也寄寓永生
岁月的尘屑与凝固的石头间
囚禁着不驯服的灵魂
刻印奇妙无解的纹理
麦子蓬勃的大地
我翻拣所有时间的遗落
拼凑你鲜润的模样
依然是那只空空的座椅
风收拾着湿漉漉的残花碎叶
逃离
你把疼痛的刀锋折弯
和着药丸吞下
用隐忍打磨出古玉的温润
而我赤足披发,横生枝蔓
噩梦里,被一柄硕斧追杀
终于把自己削成木楔
潜入破冰船隐秘的破绽
海水诞出火焰,至暗娩出光芒
我尚存棱角的骨骼
用残缺与荒诞反讽命运
月亮之下
吃下光阴的碎屑、尘埃的鼾声
在陈旧的骨骼上
夜夜拼装新的面具
金色小道尽头
大病初愈的银杏树
颤栗着,修补坍塌的腰肢
铁栅将叛逆一片片切割
再用锈斑填满伤口的裂隙
万物生出鲜芽,也生出疼痛与厌倦
倔强的火焰总为莫明洞穴殉葬
月亮时而打开大河隐秘的入口
却又在漩涡里抛撒残破的刀片
夜有成全之美,我有酣醉之心
风背着它永远装不满的口袋
打扫人间的沉疴
大雪
不要推开窗
山那边的深谷
千年白狐已整装待发
我能看见蓝色睫毛下
闪动的狡黠
人间悬浮,在万亩糖霜之上
如一只迷航的白色帆船
塞满碎瓷,爆出一粒粒脆响
所有正在腐烂的事物
伪装出钻石的样貌
嵌入时间裂开的伤口中
异类
一只象枯叶的蝴蝶
一片象蝴蝶的枯叶
它们象极了彼此
终究会拥有属于自己的
无形或有形,就象灵魂与肉身
我的哮喘久久不愈
只因至今仍未咳出
去年卡住的一根鱼刺
练习反反复复的吞咽
一些来不及咽下的词语
掉落在发黄的册页
象要飞翔的一片枯叶
象假寐的一只蝴蝶
梅花
万物失血的白,战马彻夜耸起双耳
林中雪橇上
猎人嘴边的烟袋忽明忽灭
枪膛里深埋的黑
用令人不安的死寂
瞄准旷野上空闪烁的光
先是时间冰凉的鼻尖
然后是梅花温热的面颊
我们吮出一缕清甜
粘合子弹射穿的断弦
坚硬的战袍
被云雀的鸣叫一次次掀动
冬的迷思
驱赶着千军万马
冬来势汹汹地扑向了人间
我那小小的窗户
疯长出巨型的利齿
密密匝匝的冰棱
象倒立的哥特式尖顶
撕咬着冬坚硬的肉身
丛林深处,猛兽的血腥气
混着雷鸣般的抓挠与低吼
与冰霰一起,敲打冻土的头颅
削去果实的黑色枝条间
星辉倾泻而下
在玻璃上踩出花朵的脚印
窗内的绿萝抽出新鲜的枝芽
骰子圆睁着迷离的睡眼
我的厌世与天真纠缠着
耷拉在天花板一角
多么繁复精密的一张蛛网
却从没捕到一只叫自由的飞虫
村庄
如夜行的绿皮火车
卡顿在废弃的轨道上
因为害怕,它长出无数的触角
在枯黄的田野里颤动
窗外枝头上,几只饱胀的石榴
孕育的孤独多汁而粘稠
你在远方,倒出陈年的相思
一粒粒擦干,再装回抽屉深处
抬起头,想找到我们蓝色的降落伞
而天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一转身,看见时间栖落在房檐
收拢了翅膀
异类
一只象枯叶的蝴蝶
一片象蝴蝶的枯叶
它们象极了彼此
终究会拥有属于自己的
无形或有形,就象灵魂与肉身
我的哮喘久久不愈
只因至今仍未咳出
去年卡住的一根鱼刺
练习反反复复的吞咽
一些来不及咽下的词语
掉落在发黄的册页
象要飞翔的一片枯叶
象假寐的一只蝴蝶
卢肇读书台
只想一诉衷肠
蝉鸣伴鹤唳,钟山峡如旧的馈赠
多么清澈,一弘湖水般的少年状元郎
线装书里神秘的繁体字
在北山寺的晨钟里忽隐忽现
裁几束阳光,把背囊中卸下的坚忍
缝制成亮晶晶的诗文
总有说不出口的不舍
小径的阴影永远庞大而陌生
乱石摆着解不开的战阵
转身那一刻的犹豫
带落一朵白云,然后是不尽的梵音袅袅
南安油菜花
精巧的小酒杯
细脆的小嗓音
大片大片的正黄鲜黄明黄
咒语消音的万人锣鼓队
金色火焰在南安大地流淌
热烈中,偶尔向浩荡的春风
羞怯地低一低头
一万只蜜蜂,一万只尾针
围绕着,轰鸣着,叮出绽放的芬芳
这场盛大的爱情啊
掠走了太阳的明亮
失色的黑脸庞,埋在一树梨花的臂弯下
黄坑古村
一只落了薄尘的瓷器
保持着旧时光里的姿态
七星桥,嵌在时间的裂隙
彻夜蘸着月色打磨刀斧
复刻村庄的旧闻交给枯萎与遗忘
路过的每一片青墙灰瓦
都有醒着的灵魂,跳动的微光
照亮我们的来路以及
一些枝蔓纠结的歧途
泥土温热,抱紧唯一的根
湿漉漉的风侧身穿过雕花小窗
敛起双翅,栖落老樟树宽大的肩头
木梳
一块心存善念的木头
才能忍住疼痛,分身,裂变
娩出一个又一个幼子
它们彼此相望,也在暗中相握
没人能还原一只木梳梳齿的残缺
那是失去手足的全部悲伤
你听,月色又送来隐秘的声响
白昼给它轻风,给它花香
也给它尘泥、惊雷与暗器
它不得不在黑暗里使劲地消化
然后在凌晨,再次走入生活内部
一点点梳去囚禁失眠者的
一分相思二分闲愁,三分意难平的心火
梳开人间缠绕的蒺藜、乱雨、半放未放的花蕾
当梳落黎明前额的散发
看,一枚新鲜的朝阳跳出来了
宽阔的光明在露珠流淌的草尖颤动
看不见的城市
偶尔的凝视或漠视
并无关,深情或薄情
辽阔的水门汀,辽阔的蹄
断崖包围的灰色森林
熄灭了星光和闪电
镜中,命运的碎片起伏不定
无数彩屏里
机甲佯装威武地轰鸣
庞然如片纸
垒起的废墟,深埋
一枚又一枚
生长的疼,衰老的疼
和死亡的疼
万象更新
豹子睡在针尖上,彻夜竖起双耳
一再撤退的森林
如断壁残垣的小庙
总有正死去的木头发出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八方众鸟朝拜鹦鹉
演讲家一边严谨地校正舌头
一边恪尽职守地生产输送
魔性的多巴胺
遗落箱底的凤凰,幽暗的戏服里
蜷缩成一条扁平沉默的折痕
我想隐姓埋名,与庸常结好
我的影子却脾气见长,粗暴地揪住我
朝着阳光,高举档案和密钥
指认我伪造并欺诈
夜的冥想
夜凉并不如水
与黑夜一同出现的
不止夜莺,还有蝙蝠、豺狼
多么纯粹而辽阔的夜
时间的漩涡里正升起风暴
墓碑沉默地端坐于夜的内核
神秘的笃定,如一枚古老的罗盘
是谁与磷火同行,指尖带光
是谁替墓碑吞下了铁器,离神那么近
来源:微信公众号 长淮诗典
编辑:宋增忠